■朱健

12月10日，终场哨声响起，一场世界杯1/4决赛结束了，C罗毕生的抱负没法实现了。0∶1不敌黑马摩洛哥后，这个葡萄牙最伟大的足球运动员永远拿不到世界杯了。

身边是欢呼的摩洛哥人，还有倒在草地上沮丧的队友，只有C罗好像被围绕在一个大大的气泡当中，有点孤独。

(相关资料图)

他是队中第一个离场的球员，脚步匆匆，似乎并无留恋。有个观众跑进球场，冲向他，试图要个签名或者一个拥抱，但C罗似乎没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两人几乎撞在了一起，这场面看上去有点尴尬。

他头也没回，快步走进球员通道后，接下来，全世界的球迷通过电视，看到了那个令人心碎的画面——C罗双手掩面，肩膀剧烈地抖动，泪水倾盆而落。

一个世界的人说，他是足球世界的神，他的眼泪和离去，带走了我的青春；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说，他现在代表不了足球，只代表流量，你看他哭得好假。

无所谓，历史已在见证。

毕竟，一个被过度包装的顶流，一个纵横足坛二十多年的“神”，很难成为一个真实的可感知的人。只是，当一个神话戏剧性地破碎后，那些生命中所不能承受之重，以及37岁男人绝望的泪雨滂沱，是那么地突兀，也这么地令人唏嘘。

被奉为神的男人，曾统治了这个时代，又注定会丢失了这个时代。

光荣逢高而止，梦想戛然而止。从人到神，又从神回归到人。这样的故事，主角又何止C罗？

风波

在卡塔尔，C罗就像一道考题，一直在测试着人们对足球和人性的理解程度。

本届世界杯的开端，有过一个属于C罗时刻。首战加纳，葡萄牙巨星打进一个点球，这让他创造了历史，成为首位在5届世界杯都取得进球的球员。

接下来与乌拉圭的比赛，C罗一度以为自己又进了一个球，为此还欢呼了一段时间，但随后，他失望也失落了，国际足联用技术手段确认那球没有触及用发胶打理得很平整的发丝。

真正的转折点其实是小组赛末战韩国。发挥平平的C罗，在下半场被换下。他离场时发火了，甚至当着全世界，把食指比在嘴唇上。后来，C罗解释道：“我告诉他（韩国球员曹圭成）闭嘴，他没资格（要我走快点），不用他来说。”

这一不雅举动不仅惹怒了韩国人，也让很多中立球迷迷惑。就连一直力挺他的主帅桑托斯赛后也表示不喜欢这样的行为，而来自葡萄牙国内的一项投票表明：近百分之八十的球迷认为，如今的C罗不应该再在国家队首发。

这个时候，很多人就有预感，这个星球上最著名的运动员在国家队曾不可撼动的地位，岌岌可危。

淘汰赛对阵瑞士之前，葡萄牙一次午餐会上，这样的感觉变成了现实。桑托斯把C罗请到办公室，队长先生情绪很激动，非常不满这个决定，他甚至带着愤怒质问自己的主帅：“你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

很快，葡萄牙媒体爆出，在那次对话中，C罗甚至发出了“不让我首发就立即离开卡塔尔”的威胁。

大战当前，事后双方否认了，并痛斥这是假新闻。不过，大多数人也并不在意，如果你把一切代入C罗的逻辑，其实，这非常说得通，毕竟这可是足球之神啊——他犹如战神般的存在，技艺惊人，荣耀等身。曾经获得5次金球奖、4次欧洲金靴奖、7次欧冠最佳射手，同时也获得皇马队史上头号射手王、欧冠历史上头号射手王等足坛顶级荣誉。

除此之外，他的个人全球粉丝量竟高达五亿之多，拥有无可比拟的商业价值。

下山

说到底，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创造了“C罗”，他因被无数次的阅读而具备了极度光亮。

他的神情可以被展览，他的气息可以被渲染。当一个人的气味能够透过摄像机扩散时，他已不仅仅是一个镜头人物。

从足球层面来说，神正在下山。

近一年来C罗状态和身体机能都在大幅滑坡，他的动作连接已经不够丝滑，能高高起跳之后却很难发力冲击，即使能带球进禁区但射门又蹬不上劲儿。

或许他也很清楚自己的状态，只是自尊心不允许自己承认——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份依靠美颜相机生活的坚持。

证据就是，他开始越来越计较每一个纪录，甚至据理力争B费那个进球实际是源于他的上帝之发……显然，他希望自己所到之处，所抵达的每一步，都在刷新新的历史。

这就是C罗。这才是C罗。

从鸡血少年到鸡血青年到鸡血中年，他从来没改变过。即便现在全世界都在等着给他写落幕的碑文，他依然在跟自己较着劲，想颠簸于批判主义的无边波浪之中，试图在冷铁卷刃前再去拼一次。

但对瑞士一役，顶替C罗首发的贡萨洛·拉莫斯戴帽，成为葡萄牙队晋级8强的大功臣。要知道，C罗从未在世界杯淘汰赛阶段进过球，而目前把他挤下首发的这位已经进三个了。

后辈的青春风暴再猛烈，转播镜头最多的依然是“场下的那个人”。

21岁的拉莫斯每一次进球后，镜头都会给到37岁的C罗。替补席上的大哥一开始是放松和开心的，但随着年轻后辈的进球越来越多，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甚至能感知到他的不悦。

这样的时刻，我们才发现，岁月和青春其实是一组很残酷的词。

时间正如一枚薄薄的刀片，轻轻划开C罗内心厚重的壳。有多少人在追逐青春，就有多少人追忆青春；有多少人在迎接新鲜，就有多少人在挂念过往。

终于，他在第73分钟登场，但未有射正。他主罚任意球击中人墙——这个我们见得多了。而在明显越位后，进球被吹罚无效，他失去了耐心，气得狠狠跺脚，眼神全是不甘。

离去

就这样，即便没有C罗的加持，葡萄牙也轻松进入八强。

但主帅桑托斯没有摆脱烦恼。赛后，社媒上的一些言论让他头疼，特别是C罗伴侣乔治娜的发言。她认为这是错误的，并警告说永远不要“低估世界上最伟大的球员”。

过去的这一周，C罗的故事里充满伤感、挫败，但始终没有怯懦、欺瞒和逃避。

在网络上，一大批C罗的粉丝也表达了对桑托斯的愤怒，“他明明还这么优秀，你们却视而不见。”

桑托斯却一点都不后悔这个决定，“现在这套阵容更有效率，C罗是个伟大的球员，他在我们认为有必要的时候上场。”

与摩洛哥一战，没有悬念，C罗继续替补。他在第51分钟本队落后一球时上场，这应该比预计的要晚，他只有39分钟（外加补时8分钟）来拯救自己的国家队。

然而，他上场后所做的贡献微不足道，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不快乐的C罗。的确，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除了焦躁就是沮丧，球队被淘汰，自己的才华无法施展——他交出的是一份难堪的数据：传球5次，到位3次；触球10次，其中只有3次在对手禁区内。

C罗曾说，“为葡萄牙赢得世界杯冠军是我生涯中最大的梦想。”不幸的是，这个梦想结束了。被淘汰出局的第二天，他没有选择和球队回葡萄牙，而是带着家人登上了私人飞机。

而至于我们的足球先生会选择哪里度假和疗伤，没人知道——正如没人知道，他职业生涯的下一站会是哪。

世界杯打完后，他会加盟一家新俱乐部么？

据报道，沙特俱乐部利雅得胜利有意签下C罗，并准备为他开出2亿美元的待遇。但C罗是否会接受，就是另一回事啦。

作为一名打惯了激烈战斗的人，他不喜欢在被视为半退役的状态下，度过职业生涯的尾声，尤其是梅西仍处于山峰的情况下。

但他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他可能会在挂靴之前，接受最后一笔大合同。

而另外一头，葡萄牙主帅桑托斯也松了一口气。未来几个星期，他再也不用回答和C罗有关的问题。

凡人

曾经的神，终究回归到人。

就在C罗在球员通道痛哭的三小时后，英格兰队长凯恩也哭了。

1∶2输给法国被淘汰后，凯恩看上去有些呆滞，好像时间都静止了。当作为对手的吉鲁过来拥抱他时，他眼神木讷地看着前方。当摄影师张牙舞爪地包围过来时，他蹲下身子，像是放弃了抵抗的俘虏。当队友皮克福德走过来安慰他时，他还是面无表情双眼无焦。

就好像世界在他面前消失了，这个世界里没有他，他也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样的痛苦丝毫不亚于C罗——这本来是属于他的纪录之夜，但第84分钟在点球点一脚放了高炮，凯恩亲手把英格兰队推向了悬崖。

四年后的凯恩33岁了，能否在这支青春无敌的英格兰队再寻得一席之地，成了未知。

同样无法决定世界杯未来的还有30岁的内马尔。

夺冠热门巴西在点球大战中不敌克罗地亚，连续两届世界杯止步八强，当家球星内马尔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洒赛场。

赛后内马尔表示“感觉自己在地狱，在心理上被击垮了”，这无疑是让他最伤心的一次失败，“它让我瘫坐了10分钟”。

在足球的世界里，内马尔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曼陀罗，远远地，艳丽地，无解地，诉说着你我都不曾拥有的幻梦。但四年后的他不再年轻了，是否能够再参加一届世界杯，也充满了变数。

时光在身后一刻不停地追逐，但为何铆足了劲，用尽气力，还是不能做到完美？

或许，内马尔将永远无法达到先辈的成绩，对于年少时被认为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看来也在渐行渐远。但这些并不会改变内马尔曾经是这个时代，最有希望成为“贝利”的那一位。

毕竟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因为没做到、没得到而痛苦，而是我本可以成神，但终究是人。

黄昏

很多媒体都在渲染，本届世界杯的主题是：诸神的黄昏。除去C罗、凯恩和内马尔外，本届世界杯上还有许许多多老将的身影——当34岁的苏亚雷斯在替补席上抱头痛哭，当33岁的穆勒黯然神伤，当34岁的布斯克茨在踢丢点球之后无奈地低头，当代表比利时“黄金一代”的阿扎尔宣布退出国家队，当35岁的梅西依旧扛着阿根廷迎接最后一战……

对那些处于黄昏时分的老将，你总能读出类似的情绪：在那种遥望远方的沉重凝视中，透着一种极度纠结的自我怀疑。

对于某些球员来说，告别世界杯的那一刻，就是从神跌落回凡间的瞬间，他们会将这种情绪宣泄出来，就像C罗和内马尔一样痛快地哭出来；但对大多数球员而言，这也就是岁月常态中的戛然而止，就像诺伊尔和莱万，静悄悄地离开这个舞台罢了。

唯一相同的是，在内心深处，他们都明白一切都过去了，人生中的这一部分故事结束了。

而“诸神”之所以被谈论黄昏，是因为他们曾像初升的太阳一样，照亮过我们的清晨。

回忆陪伴我们走过青春岁月的偶像，总有些许感伤萦绕不去，也许是因为我们，也正在随着自己的偶像慢慢老去。

舞台的灯光熄灭了，到了谢幕时刻。

尽管快速逃离，C罗也依旧逃不开镜头，他在全世界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不知为何，我一直在脑海里漂浮的是这么一句话——世上没有幸福，但有自由和宁静。

来自普希金的诗，名字叫《该走了，亲爱的》。

这句话，很多年前的欧洲杯，俄罗斯出局后，阿尔沙文也对记者说过。

这个时刻，适合因被悲伤淹没的C罗，也适合那些在卡塔尔挥别荣耀的昔日足球众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