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40多年,中国创造了世界经济增长的纪录。即使在史无前例的新冠肺炎疫情重创全球经济的2020年,中国这台产出占据世界制造业近1/3的巨大机器,依旧快速重启、平稳运行,显示出令世人惊叹的韧性和活力。
2020年年底,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布的这样一组数据,记录着“十三五”期间,世界第一制造大国行进的速度:2016-2019年,我国工业增加值由24.54万亿元增至31.71万亿元,年均增长5.9%,远高于同期世界工业2.9%的年均增速。其中,制造业增加值26.92万亿元,高技术制造业、装备制造业增加值占规上工业增加值的比重分别达到14.4%和32.5%,成为带动制造业发展的主要力量。
今天,大国前行的车轮正在驶向一个更宏伟的蓝图——中国已经连续10年保持世界第一制造大国地位,决心要在“十四五”的现代化征途中迈入制造强国的行列。
国之重器,当仁不让地站在“首发阵容”。“十三五”期间,中国天眼、国产航母、嫦娥绕月、“复兴号”列车、C919大飞机等一大批高端装备和重大创新,牵引着中国制造在“深海、深地、深空、深蓝”开疆拓土。而大国重器释放出的创新浪潮,也锤炼出一大批堪称国之栋梁的青年人才。如今,他们正站在“十四五”征程的新起点,开始向星辰大海发起新一轮冲击。
跑得更快,让自己与时代同频共振
听起来是一段浪漫的经历,31岁的夏巧伟在过去10年,做的事情就是把中国人自古以来的美好梦想变成现实。
他见证了天宫一号和神舟八号惊艳的“太空之吻”,也亲自到发射场目送玉兔号腾空奔月。最近这一次,他目不转睛地在屏幕前盯着嫦娥五号探测器从38万千米的高空中完成月壤“打包”,并把来自月球的“快递”送抵地球,中国人用自己“定制”的月壤开启新研究的大幕由此拉开。令夏巧伟心潮澎湃的是,每一个被人们铭记的历史时刻里,都蕴藏着自己和团队的付出和努力。
夏巧伟所在的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八院149厂负责的正是研制生产嫦娥五号对接与样品转移机构。这个团队被人们所知晓还是在2011年,当时大国工匠王曙群与团队历经16年潜心研制,终于推出一场完美的“太空之吻”表演。9年后,这一次重任落在夏巧伟和其他4个人肩上,其中最年轻的一位,是1991年出生的吴骏。
对接装置在太空中的运动位置、精度等,是影响月球土壤“打包”成败的一个关键因素。比起此前载人航天器等对接机构的研制,这是一次全新的挑战。夏巧伟说,这次任务中要打造的装置好比一个封闭的微型“隧道”,体积小、结构复杂,但整套转移动作要求在月球轨道上完成,距离地面远,信号易丢失,因此,对于装配中的测量数量、精度等要求更高。
产品研制初期,如何选好团队的主操作手,引起了大家的讨论:是让王曙群继续领衔,还是启用新人?最终大家一起确定了以“特级技师+青年技能人员”合力参与总装研制,实现团队“人才复制”的方案。吴骏作为新生代90后技师中的佼佼者入选。
夏巧伟入行那天起,他的师傅王曙群就常对他说,“我们航天人可能十几年、几十年干一件事,也不确定能够干成,所以你必须要真热爱,有情怀。”
前辈对这份事业的热爱,总是感染着夏巧伟和年轻同事。月球车试验时需要进行环境模拟试验。当时篮球馆般大小的实验室地面由火山灰堆积而成,还人为设置了大大小小的沙坑、岩石等,人一踩上去立刻“尘土飞扬”,试验人员不得不“全副武装”,佩戴防尘口罩、护目镜、橡胶手套,穿着防静电服等。
王曙群二话没说,自己上去“先试试”。一天下来,他的头发里全是灰,脸上流淌着“泥浆水”,手掌因长时间戴着橡胶手套而发白,身上散发着汗臭味,但他脸上全是笑意,因为收获了大量的实验数据。
直到站在嫦娥三号发射场那一刻,夏巧伟才真正理解那是怎样一种情感。那一晚,他作为发射场主岗在现场,当火箭载着玉兔号腾空而起、飞入云霄,现场所有人都在鼓掌、欢呼,有人开始唱起国歌,随后大合唱响彻旷野。“火箭越飞越远,火焰越来越小,周围慢慢变得安静了”,夏巧伟发现,没有人离开,大家都站在原地,目光久久注视着玉兔远去的方向。
那是时代在“夏巧伟们”面前指出的方向。中国在航天大国奔向航天强国的道路上阔步向前,如今,这支85后、90后年轻人占八成以上的团队,参与着包括载人航天、探月等多个重大型号的研制工作。
夏巧伟下定决心,“我们要再脚踏实地一些,更努力地奔跑、不停刷新观念、解锁新的能力,让自己的前行与时代发展的方向同频共振。”王曙群更信心十足,“这些年轻人的创新能力才是我们探索无限宇宙的强大动力。”
精益求精,打磨更高的人生精度
或许最精密的数控机床也抵不过方文墨的一双手。他是中航工业沈阳飞机工业(集团)有限公司的一名80后钳工。经他手打磨出的航空零件,加工公差仅为0.003毫米,相当于头发丝的二十五分之一。创造出这个用他名字命名的加工精度——“文墨精度”那一年,他只有25岁。28岁时,他成为沈飞公司历史上最年轻的高级技师。
在追求速度的快时代,这个年轻技师倒更像一个老匠人,把每一个航空零件都当作艺术品来打磨。“每个零件表面,起码得锉修30下才能达到尺寸精度要求。”方文墨对自己的要求近乎苛刻,而他却很享受这个不断追求完美的过程。
有人粗略统计过,他每天要完成往复单一的锉修动作8000多次,如果把他工作17年来在微小零件上锉修的轨迹连成一条直线,长度可达到6000多公里。他总爱说沈飞人的一句老话,“我们一手托着国家财产,一手托着战友的生命”。
这种使命感推动着他日复一日往复在一锉一磨之间。方文墨家中祖孙三代都在沈飞工作,“亲手制造出世界上最先进的歼击机,捍卫祖国领空安全”是家族世代相传的誓言。而今,他还要用更精巧的技艺打造出最好的国产飞机。
他常庆幸自己赶上了前所未有的好时代。“我爷爷和爸爸先后在这儿干了50多年,但他们经手的型号加起来也没我这十几年见过的多。”方文墨笑着说,中国飞机制造的精密程度快速提高,这背后是整个国家装备制造业的飞速发展。
2019年国庆当天,方文墨作为劳动模范受邀在天安门观礼台观看阅兵式。当中国自主研发的飞机受阅梯队呼啸着飞过天安门上空时,这位1米88的大个子泪流满面,在他看来,那是几代中国航空人的高光时刻,也是大国装备制造业整体实力的象征。方文墨清楚,“光靠航空工业远远不够,哪怕一个小螺丝钉质量跟不上都不行。”
目前,我国是全世界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41个工业大类、207个工业中类、666个工业小类的国家。
中国工程院最新发布的《2020中国制造强国发展指数报告》显示,中国成为整体提升最快的国家,但从制造业核心竞争力来看,我国仍未迈入“制造强国第二阵列”,高质量转型发展之路任重道远。
报告指出,“质量效益”在长时间内仍是我国制造业的一大弱项。方文墨这一代年轻工匠则肩负着扭转中国制造大而不强形象的使命。进入沈飞的年轻人学历越来越高,脑筋也更加灵活,但方文墨总一遍遍提醒他们,突破创新的前提是扎扎实实练好基本功。如今,他的“方文墨工作室”已经带出了十几个徒弟,这些练就一身老手艺的年轻人正琢磨着把传统技艺与高精尖新设备结合。
而方文墨则设想着,在未来几年里,再改进工艺,让“文墨精度”再精确一些,与中国新一代歼击机一道,打磨出更高的人生精度。
耐住寂寞,甘愿在无人区燃烧青春
2020年末,我国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华龙一号”全球首堆并网发电,标志着中国打破了国外核电技术垄断,正式进入核电技术先进国家行列。当核电成为中国走向世界的又一张闪亮的“国家名片”时,鲜为人知的是,有一群人几十年来一直在杳无人烟的大西北,默默从事着高水平放射废物(以下简称“高放废物”)的安全处理工作。
“我国作为核工业大国,利用好核能的同时,高放废物的最终安全处置也是不能回避的问题,是我们对子孙后代的一种承诺和责任。”中核集团核工业北京地质研究院80后副院长陈亮清楚,自己从事的事业,也体现着中国这个核工业大国的使命担当。
来自祖国的召唤指引着他的人生选择。求学期间,陈亮一直致力于高放废物处置研究,这是个世界性难题,所有核工业国都对此极为重视。
2009年,陈亮博士毕业后在一所知名高校获得了教职。一次他参加国际岩石力学大会,听到核工业北京地质研究院副院长王驹讲述了我国高放废物处置整体战略规划。仿佛听到了一种召唤,报告刚结束,陈亮就第一个冲上讲台,“我希望能加入这个团队”。
安全处置高放废物,通俗地说,就是挖一个深坑把高放废物埋起来。可坑挖在哪儿,怎么挖,怎么埋,又如何保证其长久的安全性?其中大有学问。
为找到北山这个理想的研究场址,核工业北京地质研究院高放废物地质处置研究团队,至今已整整奋斗了35年。陈亮记得,初入北山团队时,一次冬天钻孔,钻到地下200多米时,突然,钻杆断在孔内,钻头拔不出来,又钻不下去。当时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只好停钻。在帐篷的一个角落,王驹拿出仅剩的一点二锅头,来到井口,誓言来年一定回来把钻孔打完、获得目标数据。
前辈对事业的执着和信念深深地鼓舞着年轻的陈亮,他坚信,“这应该就是我的归属。”就这样,陈亮走下大学讲台,扎根戈壁,成了“第四代北山人”。
科研团队里都是80后、90后年轻人,大多刚刚结婚或初为人父。因为工作区域通信信号极弱,陈亮和年轻的科研人员,只能在工作之余轮流站到最高山顶竖起的1米高的桩子上,才能捕捉到信号与家人通话。
从严冬到酷暑,陈亮带领团队仅用一年半时间,就完成了工程建设和10余项大型地下现场试验研究,提出了地下实验室建设安全技术体系,为我国“十三五”重大工程——高放废物处置地下实验室建设方案的制订提供了关键支撑。
依托国家科研项目支持,北山团队还联合相关高校科研团队完成了高放废物处置研究核心软件的计算程序开发,此前这个领域一直被国外软件把持。
几年来,同事们眼看着陈亮一头黑发变得花白,而陈亮却感到很幸福,“有国家级平台,和这样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向着一个伟大的目标奔跑。”
中国速度奇迹的背后,是一种崇尚奋斗的价值观,对此陈亮深以为然。在他看来,一个科技工作者最美的样子,就是在所从事的科研领域取得的成果和突破,为国家和社会的发展作出重要的贡献,“最好他身上能有一些品质、经历或精神,可以跨越学科界限,给其他科研工作者或者国人以鼓励或启发。这也是我以后努力的方向。”
瞄准一个方向,不懈努力闯出新路
几天前,国产自主核心芯片领军者天津飞腾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飞腾”)对外发布了新一代高性能桌面处理器芯片。
集超精细加工技术之大成的小小芯片,一直是各国较量的焦点。CPU芯片作为高端通用芯片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科技自立自强、破除“缺芯之痛”痼疾的关键环节,在信息系统中处于极其核心的地位,也是办公和业务系统高效、安全运行的基础。
过去几年间,天津飞腾副总经理郭御风和他的年轻团队,一直瞄准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持续攻坚、打造自主核心技术,期待尽快缩小与国外产品的技术差距。
2018年年初,桌面计算机全面国产化应用被提上议事日程,一款名为FT-2000/4的桌面处理器芯片被紧急立项,要求的技术指标在国际同类产品中均居于前列,当这个研制难度极高的任务摆在面前,这群年轻人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冲刺阶段,很多人都是凌晨才出办公室,一早又准时出现在工位上。有的年轻设计师甚至为此推迟了婚期。
就这样,飞腾嵌入式CPU研发团队以令人吃惊的中国速度完成了这颗全寿命用量在百万颗级别的高端桌面微处理器的设计。
这几年,团队的设计能力从0.35微米提升至16纳米,芯片迭代速度从最初的四五年推出一款到现在的1年半推出一款,已陆续研制成功4代10余款高端CPU芯片,相关产品覆盖信息技术领域中从端到云的各个角落,用国产自主研发芯片支撑中国信息产业的发展。
“别人用几十年走完的路,我们只用了十几年。”郭御风说。2020年年初,这支平均年龄32岁的团队参与完成的飞腾CPU获得2019年度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这也是高端芯片领域的首个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公报提出,“十四五”要“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把科技自立自强作为国家发展的战略支撑”。这让“中国芯”的缔造者们更坚定了奋斗的方向,他们坚信在时代浪潮中,奋斗者必将于危机中育新机,变局中开新局。
更多年轻人在时代的浪潮中找寻到自己前行的坐标。2016年从大连理工大学毕业后,李登山加入中国第一汽车集团有限公司,担任车身声学包与气密封分析员。NVH是车辆噪音、振动和声振粗糙度的简称。相关统计数据显示,每辆汽车约有1/3的故障问题和车辆NVH有关,一处异响的背后可能影响到多个总成单元的调校工作。因此,车辆NVH被视为衡量汽车制造品质的重要指标。
李登山泡在实验室里600多个日夜,通过正向研发的方式,创新性地梳理建立了声学包8大数据库,编写了3项集团级标准及多项专业级标准等。同时,在红旗H9车型的研发中,李登山通过45项声学包措施及SEA仿真优化分布,保障该车型实现风噪(17宋)和路噪(54分贝),达到世界先进水平。
正是得益于对品质的不断追求,中国制造正在掀起一场“品质革命”。以红旗品牌为例,截至2020年12月25日,红旗品牌年销量超过20万辆,同比增长100%,在高端汽车市场闯出新路,这也成为中国制造乘风破浪的一个缩影。
点点光芒 汇聚成青春奋斗的火焰
31岁的姚亚超就是抱定了与中国航天一起乘风破浪的决心加入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天津航天长征火箭制造有限公司的。当时正值国家重点工程新一代运载火箭长征五号系列火箭等型号研制进入初样生产阶段,他誓言要做一名最好的铣工,造出世界一流的火箭。
没想到首次加工材料就陷入了困境。摆在眼前的都是价值几十万元的昂贵材料,第一天站在老师傅们旁边,他只操作了一刀。但他不服输,他白天努力工作,晚上自己加班练习,3年后,他成了车间技术创新带头人,被大家赞誉为“姚一刀”。每来一批新活儿都是他首先上阵,给同事们“打样”,所加工的产品,从未出现过任何差错。
新一代运载火箭长征五号、长征七号系列等运载火箭贮箱壁板数控加工工作都浸润着姚亚超团队的努力。长征五号系列火箭壁板面积近15平方米,产品尺寸极大,最薄的地方却还不到两毫米——焊接时很容易变形开裂,这在全国乃至世界上,都是一个难题。姚亚超带着年轻的团队不断探索,凭着多年积累的精湛技艺,攻克了国内现役火箭首次采用“双面铣切”的技术难题,顺利实现产品交付。
为了减轻新一代运载火箭自身重量,增加运载能力,还要确保其安全飞天,数控铣切加工工艺需取代以往效率高、贮箱壁板产品合格率低的化学铣削工艺,同时也提出了一个很大的挑战——“加工效率”。
由于新一代运载火箭贮箱壁板面积之大,数量之多,数控铣削效率远远低于化学铣削,从加工工艺上,不能满足新一代运载火箭的研制节点。姚亚超带着车间的业务骨干成立了壁板快速增效项目组,反复试验并创新刀具螺旋轨迹工艺方法后,使壁板加工效率提升了近50%。
随着中国探索太空的脚步加快,姚亚超和同事们的任务量也在逐年增加,这也让他们感到兴奋,“祖国前行的蓝图,就是我们追逐的星辰大海”。
那些星星点点的耀眼光芒,总是闪烁在这些与大国重器一同成长的年轻人眼前,汇成他们心中青春奋斗的火焰。
在夏巧伟心中,那是火箭飞远后,在天空留下的星星般的焰火;在方文墨心中,那是国产飞机列队划过天安门上空的身影。
陈亮回忆在戈壁滩上的日子,大家结束了一天野外的工作开车返回营地,远远地,总会先看到五星红旗在迎风飘扬,“那是家的方向!”也指引着一代又一代青年为之奋斗不息、奔涌向前。